罗杰·拜伦:庇护所与疯人院的双重隐喻| 孙志红

△泰晤士与赫德逊出版社出版的《鸟的庇护所(Asylum of the Bir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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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杰·拜伦庇护所与疯人院的双重隐喻图文| 孙志红
编辑 | 游依帆
审校 | 范星
统筹 | 风少
出品 | 风面?
解读罗杰·拜伦(Roger Ballen)的照片,是一件困难的事。
在2012年平遥摄影节时,罗杰·拜伦的作品已经被中国摄影人知晓。2014年后,上海当代艺术中心(OCAT)等地也为他做过个展,他被誉为当代最具影响力的摄影艺术家之一。但是,与那些我们动则提及的摄影大师们相比,他多少显得有些落寞。
近期翻阅了他的一些作品,特别是由泰晤士与赫德逊出版社出版的《鸟的庇护所(Asylum of the Birds)》,给人以强烈的震撼。
地质分析师的摄影梦
罗杰·拜伦1950年出生于纽约,他的母亲是马格南图片社的编辑,她经常把来自于世界各地摄影师的照片贴在家里的墙壁上,布列松、柯特茲都是他小时候家里的常客,这成了罗杰·拜伦最早的摄影启蒙。但他大学时并没有选择摄影专业,而是主修了心理学。上世纪70年代初,他以地质分析师的身份移居到了南非,同时开始了他的摄影生涯。

2008年,罗杰·拜伦在南非约翰内斯堡发现了一幢破旧的老屋,这幢老屋给了他无穷的灵感,成就了他的新作《鸟的庇护所》。那里住着来自于社会底层的各种边缘人,许多房间里破烂不堪,却有着和人们共居住的一些野鸟,它们在屋里屋外飞来飞去,除此外,还有老鼠、蛇、鸡、鸭、猫等动物,住在那里的人把墙上画满图案,大都是人物和肖像。
罗杰·拜伦如获至宝,在这里,他重新利用这些元素作为道具和背景,还找来演员做模特,开始了他的又一次创作。他的作品一律是黑白片。他不做任何后期处理,照片里的内容全部是他事先设计(包括他自己的绘画及拼贴)并布置好,他说过他是用采矿的思维来创作他的作品,而他心理学的分析也是他作品的另一个重要标签。

初看他的照片,第一印象是晦涩难懂,首先进入视线的是人类的怪诞表情,如果这些表情正面向着观众,你会看到他的目光里的非正常;如果没有正面,或者没出现人类,也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在此,都是夸张的,甚至是不适的,导致你观看的感觉也是不安、迷惑的。
而鸟作为陪体,它与人的关系是什么?那个老房子的人们,有时候会和鸟共存,有时候会杀鸟吃。罗杰说,鸟在神话里是纯洁的代名词,也是人类对于渴望飞翔的象征,它们又是天空与大地的连接者,所以,“鸟”在这里被赋予的隐喻会被观者比较直接地感受到。
梦幻“庇护所”
每一张画面都像是一个梦境,但并非一个吉祥好梦,甚至是可怕的梦。罗杰·拜伦把这组作品起名为《鸟的庇护所》,所谓“庇护所”,在英语的意义里除了“安全之地”还有“疯人院”的意思,这是他的双重隐喻,观者可见的,或许是挣扎、绝望,也有冷静、思索,画面中的每一个符号都有寓意,罗杰·拜伦阐释说他是在“探索动物之于人类的存在以及人类之于动物的存在这个问题”。我们在画面中,同时看到了没落、死亡、损毁、败坏、虚无的信息。这大致是罗杰·拜伦作品揭示的生命本质之一。
基于罗杰·拜伦这样的风格,他的作品对那些所谓优雅品味和上流社会的尊严进行了巨大的冲击和颠覆,人们便把他的作品与美国著名新纪实摄影家黛安·阿勃丝(Diane Arbus)归于同类。黛安·阿勃丝的作品主要是把社会边缘人(畸形人、同性恋者、智障患者、流浪汉等)与正常人、社会主流的人之对比而著称,从这一点上看,二者有相近之处,但他们并非是同一种风格及主题。
罗杰·拜伦自己也强调说,对他影响最大的是爱尔兰作家,荒诞派戏剧大师——塞缪尔·贝克特。塞缪尔·贝克特擅长塑造病态的丑陋的人物,语言上也比较生涩,重点揭示人类的孤独及在人生方向充满的困惑感。如果我们从这些特征回头来读罗杰·拜伦的作品,也许会找到一些灵感。
作为心理学毕业的罗杰·拜伦,对佛洛依德的《梦的解析》一定不比任何一个心理分析家缺少了解。他的每张照片都透着晦暗不明,也吸引着你的目光和强烈的探求之心。照片里面一些典型符号比如树枝、线条、电线、涂鸦、标本、面具、尸体、骷髅等等,还有那些冷漠的、伤感的、怪异的人类表情,没有头的人(衣架还是人体标本?),夸张的手掌、女孩、男孩平躺的梦幻般的蒙太奇,与恐怖片类似的浴缸里面伸出的手、超现实表现下的性器官等等……

这一切似乎在暗示人性的原欲、孤独感、荒谬感,以及对生命意义的拷问,也与塞缪尔·贝克特的戏剧《等待戈多》的表现手法暗合了:剧中背景荒凉,只有一个小土墩,一棵没有叶子的树,两个怪异的流浪汉说着没有逻辑性的话,废话、啰嗦,第二幕重复第一幕大部分的对白,直至到落幕也没有等到的“戈多”。而类似这种表现手法,我们在一些西方电影上也似曾相识:朱安·索兰那的《逆世界》、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潜行者》,灰暗压抑的基调、生活在底端人类的孤独、无助,以及向往的另外一个世界,无不是在做一种挣扎式反传统的探询。
隐喻的背后
罗杰·拜伦的作品中看似跟政治毫无关系,但事实并非如此。
罗杰·拜伦二十几岁离开美国,在南非一直生活至今,已经近五十年了。做为一个移民身份的西方艺术家,对于南非的政治环境不会不敏感,种族主义及曼德拉的后种族隔离时代都被他所经历,在他的照片上我们看不到明显地域及与任何政治相关的元素,有人就批评他作品的去政治化和更美学化,可是,我们会读出一些种族隔离的味道,比如人类和鸟类之间的生物隔离,或许正是一种反喻。
所以,我们可以试着去理解他的任何一张作品,比如上面这一张照片,简明彻底地切入事物的内核,就像采矿机一样。
他所有作品中有一点是通用的,即对他自我身份的确认和定义,这里或许也可以再用那句苏格拉底之问: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画面上类似于肖像画或者装置的蒙太奇,罗列了儿童、成人、男人、女人、时髦女郎、动物,房间里还有几只观望的鸟儿、鸭子、老鼠,它们是屋子里存活的生命,而这些肖像大概都只是记忆,又或许在时间的注入后,那些人类都已经消亡——或许这就是一种人类与动物争夺空间的结果。再回到他作品的题目《鸟的庇护所》,屋里的人希望在这里庇护的是自己还是鸟儿?画面又是否对在食物链顶端上的人类进行反讽?还有,这种格子式的空间于我们今天的人类而言,谁又会是陌生的呢?
这些作品形式简单而意义复杂,这组照片的双重寓意更有喜剧与悲剧同在的感觉,虽然他在作品中一直在求证“你是谁”,但最终是没有任何答案的,所以不再有任何疑问,反而释然。不再有问题的结局便是他的答案和境界。
时间的流逝,记忆的模糊,怀旧的感伤,都充分在照片里显现。做为人类,我们只是在经历,这,大概就是罗杰·拜伦要表达的。

孙志红(平沙落雁)数学老师中爱写作的
写作人群中爱拍照的
「风面·摄影评论写作工坊」
(吴毅强博士主讲)
一二期连读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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